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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花儿
  来源:本站原创  日期: 2017-05-19

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葱花儿。寻常人家炒菜爆锅的时候,葱姜是不可少的材料,当高温灼热的花生油遇到切得细细的葱蒜时,香气带着家的温暖从厨房中飘出来,让饥肠辘辘赶回家的人不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恨不得马上就坐在饭桌前大吃一顿。可是我却痛恨葱花儿,我不喜欢葱花儿那滑滑的口感,更不喜欢它的味道,我宁可只吃咸菜也不肯动带葱花儿的菜一筷子,挑出葱花儿来的菜我也不吃。

爸爸从军十三年,从十八岁到三十一岁他都是以服从命令作为天职的。他对我们的要求也是极为严格的:吃完饭后不管地上是否有杂物,一定是要我扫地的;我上高中之前晚上八点半一定是被要求按时睡觉的;为了整治我偏食的毛病,他甚至在家里采用了部队的分餐制,每人分一碗菜来吃。但是我不吃葱花儿这事儿,爸爸好像实在没有啥办法,当然妈妈更没有办法。因此我家十几年真的省下了很多葱钱。

高三的时候,搬家到了很远的地方,中午只能去爸爸办公室吃饭。办公室里有炉子,他用一个小锅炖一锅白菜豆腐,加上十几个金星佳肴店的猪肉丸子,虽然爸爸的做饭水平极其有限,但是这个菜他做得是甚得我心,每天中午放学路上我总是很期待他做这个菜,每当吃到这个菜我就很开心地多吃一半馒头。最好吃的是肉丸子,软软的,香香的,咸味适中,吃在嘴里总不舍得往下咽。有十二个丸子的话,我算好了我和爸爸、弟弟每人四个,吃完第四个,爸爸会劝我再吃一个,然后再劝我再吃一个,然后就真的没有了。豆腐也好吃,肉丸子的香味刚好进到豆腐里,而豆腐依然保留泰山豆腐软嫩的口感。最不好吃的就是白菜了,爸爸总是切得很大块,尤其是白菜帮子,味道也没有,我是能不吃就不吃,就挑着吃两口菜叶掩饰一下我的嫌弃吧!菜吃完了,还有一样特别好吃的,就是剩下的白菜豆腐肉丸子的菜汤!爸爸讲究还真不少,咬过的馒头不能泡菜汤、别人没吃完菜不能泡菜汤、不能用手拿着泡菜汤,因此我只能在大家都吃完的时候,用手把馒头掰开用筷子夹着泡菜汤,吃得津津有味,比平时多吃的半个馒头就是这样来的。

后来不知为何我忽然不愿意去爸爸办公室吃饭了,我要求妈妈给我炒个菜装在饭盒里和住校的同学一起买馒头吃。我记得妈妈最常给我带的菜就是菠菜炒鸡蛋。妈妈把菠菜焯水、过凉水、把水攥出来、菠菜切碎,打鸡蛋,加盐拌匀后炒熟。中午我跟住校的好友分享这盒菠菜炒蛋和她在大灶上买的白菜蘑菇炖几片肥肉,她总是说她家里做的都是葱花炒蛋,说那个更香,我总是在快餐杯里挑比较好吃的蘑菇。

爸爸总是担心又生气地说我这么挑食,出门一定会饿死的,我是极为不服气的。后来我上了大学,发现学校的大锅菜里能吃出沙子水泥等无机物,也能吃出不期而遇的非常规蛋白质,从惊恐到愤怒,再到默然、坦然只经过了短短半个月。国庆节回家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饿极了的我翻出一块凉馒头,沾着剩菜汤就吃进去了,胃里舒服了,才发现菜里竟然有葱花儿!

过了很多年,我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拉(拉呱,闲聊之意)我小时候的故事。原来我小时候家里的粮有粗粮和细粮,妈妈蒸了细粮馒头给我和弟弟吃,她和爸爸吃粗粮馒头;原来爸爸喜欢吃肥肉,他觉得我也应该吃一些才会健康,所以在家里搞分餐制,他给我的碗里盛了不少肥肉,而我总是偷偷把肥肉放在嘴里再偷偷去厕所吐到马桶里;原来金星佳肴的丸子对当时我们家来说还是很贵的,丸子里有极细的葱姜末,这才是那道炖菜好吃的终极原因;原来我对葱花儿的排斥是一种爸爸妈妈觉得极为好笑却不能说出的矫情……我听着、嘻嘻地笑着,却已经不能回到那些缺失了葱花儿香味的过往。

很多年后出现了儿子他爹,后来又有了儿子,儿子处处随我,只有一处与我不同:他喜欢葱花儿,各种葱,生的熟的都喜欢,我好囧。给他做蛋炒饭的时候,他要求多多放葱花多多放鸡蛋。葱白、葱叶、鸡蛋、火腿肠丁和米饭,白色的绿色的红色的金黄色的,每当我端出这么一大盘热热闹闹五彩斑斓香气扑鼻的蛋炒饭,他都能高高兴兴地塞进自己挑剔的嘴巴里,边吃边赞。不知是我平时在厨房里不下功夫还是随心所欲地不买葱不做葱,偶尔我做个有葱的菜,他爷俩就吃得非常珍惜。一整根葱斜切至八分深,翻过来斜切到底,细细的葱花就很快切好了,打上六个鸡蛋,加上少许盐,筷子打散鸡蛋,锅里的油温刚刚好,鸡蛋下到热油中,锅铲翻几下,蛋液基本变成固态后,转中火,用锅铲整理形状呈圆圆的饼形,然后拿锅柄的右手猛地往前往上一掀,蛋饼在空中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体,又稳稳地落在锅中。蛋饼金黄,绿色的葱叶点缀其中,喷香扑鼻,夹在热热的馒头里,也是儿子和他爹的最爱。前几天朋友送了羊肉,冻在冰箱里。有一天发现家里还有根葱,我想起在饭店吃的葱爆羊肉,想用这种方式消灭了那根葱。对于没有做过的菜,具体过程当然是百度,调料当然永远不像百度写的那么全乎的,不过我有大葱、孜然、盐、白砂糖和生抽,冻肉化得刚好能切成又薄又匀的片儿,第一次爆出来的羊肉竟然得到了全家的一致好评。他爹一直在翻葱片吃,我挑拣几片羊肉,儿子是葱和羊肉都吃,吃完午饭剩下的一点儿也被他爹珍藏起来不让扔,晚上拌到粥里吃。还有豆腐丝拌生葱丝,儿子和他爹特别喜欢吃,偶尔我也夹一筷子,发现味道还行啊。

年过不惑,忽然发现没有了自己不能吃的东西。从鸡胸肉上撕下妈妈不爱的鸡皮再递过去,从儿子伸过来的筷子上取走牛肉上的肉筋再看他开心地吃纯牛肉,我是他们私房饮食助理。爸爸看见街上成捆卖的便宜的大葱会很开心地买回家,过年的家宴前,弟弟忙活着炒菜,我帮着扒葱剥蒜,好像我们都完全忘记了那些菜里没有葱花的峥嵘岁月。

 (作者董梅,系泰安市泰山中学教师,九三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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