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里的叫卖声
发布日期:2025-09-08 点击数:1145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农村街巷里那些叫卖声依然萦绕在耳畔,回荡在心田。农村长大七零后的你,可还记得那些叫卖声?
(一)
“叮铃,叮铃——”寒冷的冬季,伴随着不紧不慢清脆悦耳的铃声,一声悠长的叫卖声从街上传来:“猪胰子唻,祛油下皴的猪胰子唻——”一听到这声音,便赶紧跑到胡同口,往大街上张望。尽管手里通常没有钱,买不了猪胰子,但还是非要看一眼那卖猪胰子的老人。如果能凑巧从父母手里讨到一毛钱,就能满怀欣喜地凑到车载流动摊位前,从一堆并不规整的灰白色圆球里面,精心挑选一个。拿在手里,就能嗅到淡淡的香味。所谓的“挑选”,只是满足一下购物时的喜悦罢了,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那些猪胰子圆的程度虽略有不同,但大小却委实相差无几。
那时村供销社是有香胰子售卖的,只是近乎奢侈品,庄户人家一般不舍得买。它有一个高大上的名称叫“香皂”,并非寻常家庭的常备。这猪胰子就不同了,属于家庭作坊手工造,私人加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价格很亲民不说,有时还能灵活浮动,不像供销社那么死板,差一个子儿也不行。
寒冷的冬季,那可是好东西,好用得很呢。本来粗糙皲裂的手,用它一搓洗,立刻就变得柔顺细滑了。我的手,一到冬天,不见水还好,见水就皲裂。第一次用它时,很惊异于它的神奇,感觉瞬间换了一双手。而且,这东西很耐用,一个不大的圆球,全家用上个把月没问题,当然得省着用的。
长大后,才弄明白,猪胰子其实应该叫“猪胰子皂”,是用猪的胰脏加工而成。质地细腻、去污力强、温和不伤皮肤,有防治手冻手裂、皮肤干燥、润肤护肤的神奇功效,是绿色环保的养肤佳品。早在唐代孙思邈的《千金方》里便有“猪胰子皂”的记载。如此说来,放在今天,猪胰子皂的制作工艺应该算作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二)
“卖冰糕——卖冰糕——”女声尖细,男声浑厚,但不论男女,哪种腔调的吆喝声,在炎热的夏季里,对我们的诱惑力都是独一无二的。自行车后座上那个写着“冰糕”二字的白色木箱,里面包裹冰糕的纱布棉被,打开箱子便能嗅到的丝丝香甜,冰糕捏在手上散发出的白气,都让年幼的我们着迷。但即便一支只需三五分钱,也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常常是听着叫卖声直咽唾沫,徒然向往,终不可得。
偶尔也会有意外,比如天公作美——当然,这美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本来好端端炎热晴好的天气,突然间狂风乍起,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这种急骤的变化让人猝不及防,卖冰糕的更是张皇失措。别无他法,此时能减少损失的唯一办法就是贱卖,尽可能收回一些成本,总比化在冰糕箱里合算。于是,在急促慌乱的叫卖声里,冰棍有时可以降价到一分钱一根。这时,家长会很慷慨地拿钱,让我们痛快地过过瘾。我们是美了,卖冰糕的可就惨了。
吃冰棍,就为了感受那点凉气,品咂那点甜味。直到后来,在张店城区街头吃了一根雪糕,才知道这世上竟有远比冰糕更可口更诱人的东西。时过境迁,时代的列车载来了各式各样的冷饮,价格也翻了几十倍上百倍不止。像我一样怀旧的人,只能从一种叫“老冰棍”的复古产品中来寻求心灵的慰藉。
(三)
“小鸡唻——赊小鸡唻——”“”赊小鸭唻——”这宛转的唱调,通常是仲春时节在大街小巷里响起。不用问,这是开暖房的买卖人进村入户寻生意了。庄户人家手头拮据,粮食也不富余,但养几只鸡鸭,就有蛋可以吃,还可以换来零花钱。买鸡鸭种苗,现钱是没有几户能拿出来的,少数能拿出来的,也不舍得。于是,就有了买卖双方约定的“赊”。农户不用付现钱,小鸡小鸭就请进了农家院。什么时候算账呢?秋后——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秋后算账”,但其实是并无任何欺诈的公平交易。
秋末冬初,庄稼活忙完了,正是农闲的时候,春季卖家赊给农户的小鸡小鸭,就要回款了。拿着账本,按着名单走街串巷上门收账。这时的鸡鸭都已经长大了,几只公的几只母的,都很清楚。现成的收益明摆着,农家一般都很痛快地结账。包括中途养死的,钱都得按照约定照算。但遇上个别农家饲养不得法不上心,一只活的也没有落下,就有点棘手了。常常要交涉半天,争执一番,最后卖家往往灵活处理,减半收取。毕竟,做买卖的不易,庄户人也难。损失各担一半,也算是合情入理。
(四)
“香油麻汁唻——”小时候听到的这个男中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远算不得中国好声音,但在我听来却有着无穷的魅力。那年月香油珍贵到什么程度?一般不舍得用瓶子直接倒,需要的时候用筷子蘸一蘸,几滴就够了。赶上头疼脑热的,身体不舒服,需要加营养了,香油才登场。可别说,滚烫的开水浸个鸡蛋,少了这几滴香油,还真不够意思。——当然,还有那半勺白糖,这可是妥妥的黄金搭档啊。直到今天,这一口也堪称我的早餐最爱。
和香油一样,麻汁也是好东西。今天吃火锅,拌蒜泥,调凉菜,到处都少不了它的踪影。但那时,对普通农家而言,麻汁却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有一种更亲民的东西,和它很相似,我们称作麻汁酱,记忆最深刻的便是一毛钱便可以买一大碗。端着盛满麻汁酱的碗回家,放上点盐,就可以蘸着吃了。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却带有一种焦糊的苦味,但不管咋说,在那时也可以满足味蕾,不失为清贫岁月里的一道美食。
麻汁与麻汁酱的名称曾经让我困惑了好久。多年后才明白,我们那时吃不起的麻汁,其实就是麻汁酱,是提取香油前的产品,香气扑鼻,美味可口。而我们吃得起的麻汁酱,其实是麻汁酱渣,是提取了香油之后的残留物,只是闻起来很香,但带有焦糊苦味。
早已步入小康的今天,麻汁酱渣不再是入口的美食,而是难得的优质肥料。童年曾经的美味,今天沦落为肥料,这梦幻般的变化,是当年的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作者:王敏法,山东省桓台第二中学高级教师,九三学社淄博市桓台县基层委员会第六支社主委,桓台县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