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漫满天边的时候,他就会从小区里走出来,佝偻着身子,眯着眼,拄着一个破旧的拐杖。他的眼睛前些年还是清澈的,能够映出天上的晚霞,这些年似是有些呆滞了,木木的望着远方,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远处有个复退军人医院,是给曾经奋斗在前线的将士们建造的。是啊,他们老了,为了人民奋斗在一线,身负重伤的有,无家可归的也有。 他没有住进医院,他曾经说自己身子骨儿还硬朗,能够照顾好自己,他还有妻子,妻子也可以照顾自己,他不想让国家费心。他以前身子骨儿好的很,还能给前来问候他的战友们聊聊天,现在是不行了,别人跟他说话,他只能礼貌的笑笑,兴许是不记事了。 “王老,坐着呢啊!” “哎,坐着呢!” 问候他的是谁,他好像记不得了。 这个步履瞒珊老人姓王,认识他的人都称他“王老头”。 前天有几个老太太坐着聊天,说多亏了像王老头他们这些军人们在前线厮杀,才有了现在的幸福生活。 这几个老太太生活很乐观,整日里笑容满面,说这是改革开放的功劳,这是他们军人的功劳。
这些人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他看着所有人的眼神都朝着自己投过来,又礼貌的笑笑,可能她们在说自己吧,他接着望向远方。 王老头有一条腿是假肢,战争年代在一场战斗中中弹了。没人知道他中弹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当时他没有回来。他那年轻的妻子和战友们不相信他牺牲了,在那场战斗过后嘶喊着他的名字。战场一片狼藉,血腥味和着火药味,满目疮痍,那个年轻的姑娘抱着零星的一点希望和沉甸甸的痛苦去寻找着,找到的是鲜活的生命还是血淋淋、冷冰冰的身体,她不敢想。姑娘喊着他的小名,一声一声的唤着,唤着,她希望有人能够回答她。 终于,她得到了回应。 “我在这儿。” 这四个字,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还活着,他还活着,她的丈夫没有死,他还活着。她看到自己的丈夫腿上不止的鲜血,心疼的要死。她朝着幸存的其他战友们喊着:“他在这儿,还活着,走不了了。” “胜利了。”他虚弱的躺在妻子的腿上,笑的像一个孩子。 他截肢了,但是他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他的妻子当时定是这么想的。 他的妻子比他年龄大,是个朴素略带优雅的农村女人,老太太骨子里透着憨实、善良、正直。她照顾着他,一照顾就是一辈子,无怨无悔。他们有一个儿子,继承了他们的优良品质,致力于医学,和他父亲一样奋斗在第一线,在和平年代里救死扶伤,和他母亲一样善良正直,充满正义感。 王老的老伴喜欢收集旧东西,什么都舍不得扔,一有人要扔她的东西,她都不让,她说要节约。她每每翻看以前的老照片,都掩嘴偷乐,看着以前的粮票,都要笑出声来。 老两口喜欢现在的生活,想儿子了,打电话问问,想吃什么,就去楼下买,她开心。现在交通也方便,想孙子孙女了,孙子孙女就坐动车来看她,她年纪大了,不能出门了,听别人说,现在动车飞机啊,都方便,从北京来,就几个小时。想都不敢想,几个小时,那时候骑着个带着大梁的车子就顶快了,往隔村里去,还得好些个时候呢。 王老的老伴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作为一个军人家属,她比谁都珍惜。她心疼她的老伴,这么多年,悉心照料着,她常常念叨着:“如果他走了,我怎么办。” 可是,这个曾经日日夜夜陪伴王老头的老人走了,走在了她老伴的前面,走的悄无声息……。 “王老头”可能就是在那一天变老的,她离开的那天,他忽然意识到她可以让他的世界变得憧憬无限……。 岁月对一个暮年老人并不温柔,让他经历生死,面对离别。这位历经了无数沧桑,见证了中国崛起的老人,已经满脸褶皱了,在他镇定从容的脸上,还能看到痛苦和哀愁。 “‘人’要写正,写规范,做人也要正。”这是他曾经告诉儿子的。他的儿子每次来看他时,都要写上一幅字,他儿子的楷书写的很好,但每每写字,都要谨遵他的话,先写“人”字。他还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都在北京工作,虽然远,但经常来看他,他的孙子孙女都能写一手好字。 电视上播着军事的新闻,他这会儿似是不糊涂了,看着人到中年的儿子,笑着说道:“中国军事实力在13年就排第3喽。”(九三学社聊城市人民医院委员会 市医院骨外科副主任医师 陈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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