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头脑里存储过许多地名,它们可能因为一首歌、一幅画、一部电影或一个我喜欢的人,便落户在我记忆的深处。像一个熟悉的符号,又像日夜星辰,只在我仰望的天空。 纳木错湖,上帝的一滴眼泪;乌镇,江南布满油纸伞的小巷;而腾冲,却是几十年里一直萦绕在耳畔的声音,先生说,那有他儿时的家。
去腾冲并不是第一次,但是时隔太久,遗落了许多记忆。寒假回保山看望公婆后,我第一个想重温的地方便是腾冲。 离新年还有些时日,刚巧大姐夫李哥的工作不似以往那么忙碌,可以有暇陪我们转上一转。 一大早,我们的小车便行驶在山间蜿蜒的高速公路上,脚下奔涌的江水,碧秀的山峦,在飘渺的晨雾里若隐若现,峰回路转处,我突然发现自己如爬在彩带上的一枚甲壳虫,车轮下的路,正丝带般在山峦间缠绕延伸。 路的前方,一座大桥衔接了两座山谷,李哥说,这是潞江大桥,我很遗憾因坐在车里无法去仔细欣赏它的壮观,先生说:“急什么,更壮观的还在前面!” 果然,停车休息时,我被眼前绝美的景致惊呆了,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雄伟,一座银白色钢索拉伸的大桥双翼直插云霄,桥下浓雾翻滚着,大有衔远山,吞长江之势。头顶上瓦蓝瓦蓝的天,似宇宙宽阔的胸膛,这胸前配着白百合花般的云朵。太阳从空中抛下一片片金辉,灿烂了整个河谷。 人还没到腾冲,李哥的朋友已在电话里告知,备好了午餐。 吃午饭是在朋友沈叔自家的小店,店面不大,菜却是腾冲的特色:棕苞炒肉、炒米线、炖江鱼、“大救驾”还有一碟子贵州风味的香肠,据说是沈叔专门从老家带来的。每人面前一小杯白酒,我以前是从来不喝白酒的,然而此时,盛情难却,举杯一饮而尽,竟是唇齿留香。 先生说,国殇墓园是一定要去祭拜的。 捧着黄黄的菊花,站在中国远征军名录墙前,仿佛自己正用手推开一扇厚重的历史大门。 国殇墓园是为了纪念抗日战争时期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攻克腾冲战斗中阵亡将士和死难民众而建的墓园。 朗朗的晴日里,墓园中的土地常年湿润,像侵泡了无数的泪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抗日战争时期美国援华将领,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和“飞虎队”总指挥陈纳德将军的雕像,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是一个战场。沿着一级级的石阶向上攀爬,一个个刻有阵亡将士姓名、籍贯、军衔、职务的墓碑,不断地扑入我的眼中。他们密密麻麻,像一棵棵树长在这片土地上。每迈出一步,我的心情都无比沉重,眼泪忍不住滴落下来。 在旁边的纪念馆里,我近距离地贴近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真年轻,他们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瘦弱的身材,稚嫩的脸庞;他们年轻,他们是一群风华正茂的飞行员,英俊的面孔,自信的目光,青春的热血在他们胸膛激荡;她们年轻,她们是花儿一样的姑娘,奔跑在战壕里抢救伤员,脸上没有丝毫的胆怯;他们却并不年轻,他们是当地的边民,当日寇的铁蹄踏上故乡的土地,用惨绝人寰的手段杀害同胞的时候,他们用肩扛,用手挖,用所有能用得上的工具,甚至用生命,修出了一条保障军队供给的滇缅公路。 纪念馆里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冰冷而锈迹斑斑的兵器,告诉人们这里战争的残酷。 我不知在夜晚,在漆黑如墨的坟地里,是否能够听见他们在低语,他们的声音是否亦如几十年前一样清晰?我只知道,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几十年前硝烟弥漫的战壕里,他们也曾谈笑风生;也曾在秀美的山林里放歌,也曾在如水的月夜思念过他们的家人。当历史选择了他们,把他们从平静的生活推向这条崎岖的山路时,他们没有退避,面对日寇,他们目光炯炯,嫉恶如仇!怒江的波涛里,他们用木筏、竹筏、帆布筏过河,用竹枝修建桥梁,只为了把日寇消灭到国门外。 他们不是一堆数字,也许每一个人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往,但此刻,在这里,他们都被称作烈士。我在烈士纪念碑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从腾冲回来的路上,我们专门驱车去了龙陵,那里是松山战役的主战场,摸着半山腰一棵嵌入了无数弹片但依然挺拔的老树,我知道,历史不容忘记! 在和平的年代里,更加思念着这些昔日的抗日英雄,他们是历史链条中不能割断的一环,抗日老兵,我向你们致敬!和平来之不易!(烟台大学机电学院 高级实验师 江飞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