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七〇的门槛出生,从小在农村长大,时至今日,我对上学时的情形依然记忆犹新。那些曾经的经历,时常浮现在眼前,鲜活而生动。 大自然的四季轮回,让我们上学的体验丰富多彩。夏天的炎热,并不怎么难熬。倒是冬天的寒冷,令人刻骨铭心。那时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动辄就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土坯房的麦草房顶,阴面覆着厚厚的积雪,多日不消;阳面雪融后,檐下挂着长短不齐的冰凌。而教室窗户玻璃上晶莹的冰花,迟迟不化。半个上午过去了,还依然残存。 既不宽敞也不明亮的教室,却是我们求知的乐园。教室前面,讲台北侧的旮旯里,用砖泥垒成的土暖炉,几截黑黢黢的烟囱连接起来延伸到窗外。整个冬天,老师和班里几十个孩子,就靠着它来取暖。下课后我们争相围上去,近距离感受那温暖的气息,伸出小手在炉火周围烤一烤,就是我们莫大的幸福。寒冷的冬日里,小小的土暖炉,那星星微火,不仅带给我们身体上的温暖,更将我们心灵中那求知的圣火点燃。 那时的农村,块煤可算是稀罕物,难得一见。家庭和学校取暖,通常烧的是末煤和烧土加水混合起来的“搭火”,或用它制成煤坯,晒干后储存起来,用的时候再破成形状大小不一的块状。破好的坯块和块煤差不多,只是燃烧值无法与块煤相提并论。 用来混合末煤的烧土,俗称“搭火土”,却马虎不得。因为,那不是一般的土,而是从野外掏来的“生土”。幼稚的我们,没来由地以为,越黑的生土,和煤越接近,掺和在一起,炉火会烧得更旺。其实,之所以用生土,无非是粘性更好一点而已。但那时我们却是无比认真的,总想尽最大努力找到那最黑的生土,为教室里的炉火助一把力。我们尚不成熟的脑瓜里,固执地收藏着这样的想法。 于是,在寒冷的冬季就要到来时,掏搭火土便成为令人期待的事儿了。瞅个好天气,由老师带领,拉着地排车,前呼后拥,去野外掏搭火土。现在想来,这是真正的劳动课,更是一件令我们兴奋不已的事。一路上叽叽喳喳,来到野外。选址,停车,下沟。用铁锨从深沟一侧掏坑,里面便是生土了。但生土也不尽相同,我们渴望的是高品质的“不一样的生土”。一旦挖到那种黑黝黝粘腻腻的生土,便兴奋地大叫起来。于是,掏土的掏土,抬筐的抬筐,装车的装车,干得热火朝天。真是人多力量大呢,不多会儿就装大半车。看看差不多够用了,老师一声令下,我们便即刻收工,拾掇工具,打道回府。轮流拉着地排车,一路欢声笑语。想着我们的劳动能让寒冷的冬日里有熊熊的炉火相伴,心里就觉得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累。 封炉子是个技术活,一旦掌握不好火候,夜里熄火是难免的——太虚会烧乏了,太实就闷死了。于是,第二天早晨老师常常重新点炉火,整个教室里便弥漫起呛人的烟气。只能大开窗户,好让烟气散去。这时,那初起的炉火,着实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烟气散出去,寒气灌进来,教室里反倒更冷了。直到关闭了门窗,才慢慢暖和起来。 生炉子用的引柴火,通常是棒子瓤,也就是玉米芯。生火时,先引燃棒子瓤,再用它引燃小块的干煤坯。棒子瓤是学生从家里带去的。在农村,棒子瓤虽不算稀罕,但烧柴缺乏的年代,各家却都很珍惜。但凡烧火做饭的人,都深知道它的妙处——结实耐烧,余烬持久。只要老师一声令下,学生们便争先恐后从家里往学校带,有时甚至不顾父母的阻拦,明里暗里非要多带几个。一个学生带几个囫囵棒子瓤,整个冬天生炉子引火就差不多够用了。 一口教室,一个小土暖炉,委实起不了多大作用,但那红彤彤的炉火,却带给我们莫大的心理安慰。上初中时, 条件大有改善了。新建的联办中学,砖瓦教室,采光好多了,冬日的阳光可以透过明亮的窗户玻璃照进教室,室内似乎也没有原来那般冷了。后来,有了高档的采暖炉,开始烧块煤,再也不用掏搭火土、和搭火制煤坯了。再后来,盖起了教学楼,教室安装了暖气,学校变成集体供暖。这几年,农村推行煤改气,家庭取暖普遍改成了壁挂式燃气炉,连传统的暖气片也换成了地暖。 土暖的时代,无疑已经一去不返了,然而我却时常怀念生土暖炉的日子。那些曾经的往事,那种暖心的感觉,已然成为岁月中的永恒。(社淄博市桓台县基层委员会 王敏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