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因为彼此吸引而开始,因为彼此了解而破裂。
我和刚的友谊就是这样。
刚是我的初高中同学,我们俩成为朋友,不是因为学习,而是因为爱好。学习中我偏文,他偏理,共同语言不是很多,但爱好上,我俩是高度一致,旅游探险、足球、游泳…… 到了夏天,若想去海水浴场,吆喝的第一人肯定是彼此。
我们心心相惜,就这样走过了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在我的心里,我始终认为我俩的友谊是一辈子的,地久天长,不会有任何事情能破坏我们坚不可破的深厚的学友之谊。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来得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事情的起因是:在高二即将毕业前夕,我俩心血来潮准备搞一次野外探险,一是庆祝我们即将毕业,二是证明我们已能独创天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男子汉。于是根据我们掌握的那点可怜资料,我们一项“雄伟”的计划诞生了,我俩要独闯崂山,登临崂顶,已证明我们已经成人,也在山地之间证明我们友谊的牢不可摧。
准备是仓促的,我俩心高气傲,但都没有外出经验。当时的旅游资料少得可怜,我们对崂山的情况也只是道听途说,甚至连去崂山的路怎么走也不甚清楚。但所有的困难,在热血冲顶的我们眼中都不在话下,大有主席“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豪气。在匆忙准备了一些吃喝之物后,瞒着父母,找借口骑出自行车,哼着小曲,我们上路了。
青岛不大,城市沿胶济铁路发展,是一个带状城市,虽没出过远门,但这点我俩还知道。于是我们骑车,沿铁路线,走过青岛市南、市北、台东、四方、沧口。当时的沧口虽叫区,但已是远郊,对我们已感吃力,但这只是去崂山行程的三分之一。
到了崂山县城——李村,我们已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正好赶上李村集,我们甚感新鲜,但看时间不早,一点不敢耽搁。我们边走边问,沿公路前行。当在老乡指引之下,说要趟过一条小河继续前行时,我俩顿时傻了眼,在踌躇着该不该下?河水有多深时?一个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已开始卷裤腿准备推车下河了。我们急忙拦住他询问到北九水怎么走?结果问对了人,男孩家就住北九水的卧龙村。于是我们请求他帮忙带路,这样一路上就不至于走迷和找不到路。
这一带不要紧,我们发现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一路上的路不是翻坡就是下河,根本没有一条通行的好路。在跟着小弟弟奔波了半天后,在下午2点多才到达我们进入九水的第一站——崂山北九水疗养院。
我们疲乏不堪。先前担心路上不顺,我俩相约早5点就从家里出发,除在路上少吃了点东西,到现在没正儿八经吃饭。我们已然顾不上那么多,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后,我们准备前往内九水。但当时崂山有规定,因为路况和安全问题,下午2点后就不再允许外人(非景区人员)入内,没办法,正好我俩也人困“马”乏,只能将就着在九水桥附近唯一的旅馆住下,期待着明天一早进行我们的崂顶之旅。
睡了一个午觉后,我们抖擞起精神,在旅馆附近向山里老农打听从九水向崂顶进发的路线。一个老农告诉我们:说顺着景区小道,到达潮音瀑后,再顺着瀑后小道,从靛缸湾爬上山,有小道可到崂顶。我们仿佛取到真经,反复念叨,生怕有什么遗漏和错误。天刚将黑,我俩就早早休息,准备明天一早起床上山。
鸡还未鸣,天未放亮,我俩已起床出发。接受昨天的教训,我们绕了一小道,让开桥那边的卡站,顺利进入景区。我们边走边看,还真别说,崂山北九水风光还真不错。两边山峰耸立,我们在峡谷中穿行,一条清澈的溪水沿着峡谷缓缓地流淌着,别有一份情趣。没有游人,走在空寂的峡谷中,想起了那些隐居修炼人士所处的环境不过如此,顿觉视野大开,如沐仙风。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不知不觉我们已抵达水声轰鸣的潮音瀑。
我们在瀑布周边寻找,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上山的小路。所谓小路其实只是崖壁上有一个攀爬的通道而已,我俩相互帮助着努力向上爬着。爬到一半,看到“靛缸湾”三个字,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走错路。也坚定了我们继续向上攀爬的决心。
爬出小道,到达山顶,一条小路蜿蜒伸向远方。我们兴奋不已,认为胜利就在眼前,前途一片光明。
沿着小道,走路半个多小时,一个三叉路口堵在眼前,是左是右?想起老农说往东北方向,我们便选择了向北方向的一条小路继续前行。
又走了40分钟,前面已没路。往回走,我俩有点心灰意懒,觉得好马不吃回头草。但往前走,路途渺茫!这是我俩商议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决定不再登顶,顺山路往下返回。
事实证明,我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们往下走了没多少,便遇到一片森林。我们尝试着前行,谁知道越走越没路。两边的草比人还高,遮天蔽日。我毛遂自荐在前开路,时逢夏天,我背心、短裤装扮,让草与荆棘划得两臂、双腿鲜血淋漓。原本说好,我带一段,刚带一段,他比我有优势,他是短衣、长裤。可是刚萎缩在我后面亦步亦趋。当时我对他并无恶感,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点事去计较显得太过狭隘。在经历了近一个小时的苦肉挣扎后,我们终于下达山底,才发现原来山下是一条从山顶陡峭而下的河流。
此时的我已是鲜血淋漓,但我已顾不上那么多。我对着山喊:“有人吗?”,没有人回应,只有山谷的回声!我连叫了几遍,都是如此。此时的我已有点不寒而栗,我知道我们走迷路了。
回头望望全身秋毫未伤的刚,一股怨恨之情已在我心头涌起。但我并未发作,我告知他,我们已经迷路,多长时间能走出是个未知数,我们要做打持久战的准备。对食品和水要计划使用,否则很有可能死在山中。
刚同意我的观点。我们继续前行。
当年时逢青岛大旱,河流断流,我们沿着干涸的河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心里发紧,不知是否能走出大山,见到人烟。想到此,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我忽然想起在刚刚创刊的《读者文摘》中有一篇介绍一位探险者在亚马逊雨林走迷了路,后顺着河流走出雨林的故事,便与刚说了,我们决定顺着河流走。
烈日炎炎,酷热难当。我们行走在河床为巨石的崎岖的路上。在跋涉中,时早已过中午。我们因早饭吃得早,已饥肠辘辘,刚几次说开饭,都让我劝回说再等等,看情况再吃。现在饿着,到时最困难时或许就是救命的饭食。
刚没有反对,但现在到了中午,已然盯不住。我和刚便坐下吃饭。我简单吃了一点,用水润了一下嗓子(因为大量流汗,我早已渴得不行)。便嘱咐刚我先前行探路,他吃完跟上。
我独自前行,继续跋涉在河床上。我绝望得一次次呼喊,听到都是令自己心碎的回声。我觉得几乎要崩溃了。我回头看看刚,他悠闲得不远不近地跟我身后,没有半点要带路和我们是否能走出的着急劲。我颇感无奈,继续前行。
走累了,也为等待后面的刚,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住。刚赶上,我们相视而坐。刚的眼光有意回避我,仿佛有何瞒我的事情。因为口渴,我问刚要水喝,他一句“没水了”。让我顿时感到绝望。“你怎么把水都喝了,不是说节约着喝吗?”我问。“口渴!”。“你口渴就喝了,我怎么办?食品呢?”。“全吃了”。天呢!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最好的朋友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把死的可能推给鲜血淋漓的我。
我顿时有种发自肺腑的彻心地痛!我恨我自己,两肋插刀的对待朋友,在面临生死时朋友选择了保全自己。在我们俩人若有一人能生存时,水足饭饱的他无疑是留存着。
他怎么可以这样,不带路也罢,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我的后路这样绝情的扼杀了!
我不再与刚说话,继续闷头走路。
我们探险的路太险了,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我俩不是“牛犊”,而是俩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没办法!自己酿得苦酒自己喝。好处是我的体力让我的信心满满。我不想过早得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打起精神,迈开步伐,执着地前行着。在经过近一天地跋涉后,在下午四点半,通过一道不算太高的水坝墙,我终于看到有人从前方走过。当我使出最后的力气呼喊“救命”时,好心的老乡把我和刚从坝上接下,我们终于结束了我们这段噩梦之旅。
走出困境,老乡将我们导向我们走过的那条九水小道。我在一潭清水池内洗净血污和汗水,强作精神与刚一起回到旅馆。
可能是过于疲劳,我们早早休息,一晚上我们一句话没有。
在早晨吃早饭时碰到山东科技大学的一位女生,其父在北九水疗养院工作,对路况比较熟。经历了生死历险,这会我俩不敢造次,乖乖地让人家带路,走出崂山,回到我们熟悉的市政道路。
上学后,同学们看到我双臂淋漓的血痕,纷纷说我是“孔雀开屏折了翅“,我苦笑回应。
刚开始有意躲避我,我余气未消不愿搭理他。其实他找我跟我说明一下,道个歉,我很有可能原谅他,但他始终未做。
此后我俩的关系渐行渐远,我始终认为他在崂山的所作所为也不配做朋友,就这样我们的友谊也寿终正寝!
回来后同学常常会问我,你伤得怎样?痛不痛?其实,我真正的痛不在身上,而在心上!那一道痛处犹如从心中划过,留给我终生的创痕!
(九三学社青岛市委员会 丁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