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回老家扫墓，本来不想带我。可是，在我的要求下，临行又改了主意。

我想陪他回去，主要是这次一并要送老娘回老家，我有点不放心。这几天，老娘象将要飞出笼子的鸟儿，很兴奋。早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连电饭煲和电饼铛都打了包，看样子准备回老家大干一场，挺着肥肚子跑步进入大同社会了。二老天天眼巴巴并排坐在沙发上等，恨不能一步跨回去。看到这情景，我觉得太需要我跟回去泼泼凉水了。

我一遍遍地说：“老娘，回去不能逞强，别不能干硬干，拿不动强拿。你有冠心病，糖尿病，腰键盘突出，要记着时时吃药。我爸就更不能干了，他有肺心症，一不小心，就过去了。”老娘说知道知道。可我了解老娘，她从来是不到南墙不回头，到了南墙也还不回头，她肯定在忽悠我呢。又转向老爸，郑重其事地说：“爸，你得看着我妈啊，别听她指使你干活，你就自个打定主意，山上的活，坚决不去。”老爸向我保证说：“我自己能不干，可你妈我也管不住她啊。”我长叹了一口气。

老娘是个孩子心儿，又淘气又好胜。先生不许买零食给孩子，不许乱给零花钱，老娘就偷偷地干，为了防备我们知道，锻炼得快跟克格勃比美了。先生和我是又气又乐，可也没辄。老爸比老娘大七岁，这一生，风头都让给老娘了，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所以，在我们小时候，老娘就常常向我们几个孩子灌输，婚后一定要在家里抢主动权，制高点。我结婚的时候，老娘悄悄告诉我，要把先生家的被褥统统铺在下面，这样婚后才能压得住他。结果先生的老娘估计也传授给他这个密招啦，新婚燕尔，我哪儿好意思去为这事儿闹啊，所以，初婚夜的铺被子事件，以我的惨败而告终。再然后，先生就攻城掠地，步步为营。我的家庭地位，从老二到老三再到老四。老娘开始特别气愤，后来看我安之若素，也就承认了先生的家庭霸主地位。

老娘的嚣张气焰，是来威海后逐渐收缩的。先生一见她对着老岳丈吆来喝去，颐指气使，就会开足马力上前帮忙。在先生看来，是个猫儿就得蔽鼠，是个男儿就得当家作主，哪儿能让女人在男人面前指手划脚啊。双方会战时，老爸在一旁笑咪咪看热闹，我一会儿帮帮这个，一会儿帮帮那个。舌枪唇剑的间隙，给他们递杯水润润喉，劝他们保持体力，典型的墙头草作风。当然，说到最后，老娘总是会甘拜下风。在她纯朴的思想里，男尊女卑还是座可望不可即的丰塔，靠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扳不倒。我就适时地问老爸说：“爸，是不是有我妈管着吃喝，就算天天挨骂，也行啊？”老爸赶紧点头说：“行的，行的。”先生于是泄了气，两人算是打成了平手。

但不打不成交。现在老娘回老家，跟那些长舌的婆娘们聊天八卦时，总会拐弯抹角地拐到先生身上，然后一拍大腿说：“俺那个姑爷啊，可不是吹……”然后就是滔滔不绝地各种吹，简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什么先生如何孝顺啦，如何大方啦，如何细心啦，听得所有人都叹为观止，直羡慕老娘得了个好姑爷。

妹妹喜欢去做义工，老娘很不赞成，先生也有点不赞成。这一点上，他们二人高度一致。先生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妹妹懒得打扫自家卫生，常常搞得一团糟，需要老娘隔三岔五去帮着收拾一通）老娘说，有些东西，不能说不信，但是信吧，能糊弄过去就行了。先生觉得老娘说得不对，信仰是需要发自内心的，从自我做起的，不是信给人看的。为此，先生不得不口干舌燥说服老娘。老娘冥顽不灵，表面信了，点头称是。可我知道，她那是一种自我保全之策，心底的那种小我还会不时的窜出来，得瑟一小下。但我不告诉先生，让他得意去。

老娘城府不深，心里有事，早晚得爆发出来。春节回老家，老娘跟嫂子因为一点小事掰扯了几句。我跟先生没向着老娘说话，批评老娘多疑。好久婆媳没见面，老娘不好意思发作，只冷笑了几声。但吃了憋，一直不泄气。回来病了一场，踉踉跄跄将养了好多天才好。我怕老娘这一回去，没准又因为什么不值得生气的事儿生气，特别担心。但老娘还就喜欢往哥哥跟前凑，一时见不着他就牵肠挂肚，吃什么都不香。见了哥哥，嘴巴都扯到耳根子处的美，也只能随她的了。

真不放心啊。

                                                           (九三学社威海市直支社  孙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