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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往事
  来源:本站原创  日期: 2015-02-09

 

春节不是情节,是情结,中国人的情结。情结里,到处都是情节。各种情节交织成的年度压轴贺岁大戏,即是春节。

 

春运是重要的情节之一,桥段悲情,一把鼻涕一把泪。

 

上世纪九十年代,刚上大学的我还不知春运这一说,第一学期寒假回老家,在学校订好火车票后,就和系里的老乡提前做好了计划:买上几罐啤酒,准备些熟食,火车上,吃喝一路,何不快哉。

 

没错,这个计划随着上了火车,就无情破灭了。

 

我至今都对那辆火车难以忘怀,绿皮,硬座,速度缓慢,逢站就停,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每耕一会儿地,就要停下来喘一会儿气。每一节车厢里,都塞满了各色人等,除了少数人可以坐着,其余的人都站在走道上、厕所里、车厢和车厢之间的连接处。有个别看似经验丰富的老手,上了车,哧溜一下就钻到硬座椅下,泥鳅一样躺了进去,立刻就无声无息了。那个动作当时没有词可以形容,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了一个相对贴切的词来比喻:不明觉厉。

 

我们就站在厕所门口,几乎一动不动,连脚也不敢抬,生怕抬起一只脚,就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落下,啤酒自然没有喝,熟食在包里挤成了饼。

 

幸好只是四个小时,魔鬼的历程很快就结束了,而这辆车上的大部分人,是要坐上一天一夜奔赴遥远的哈尔滨的。

 

难怪有人说,春运是人类每年一度的一次季节性大迁徙。当然,这里的人类特指生活在中国的人类。

 

当然,中国古代也有春运。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是佳节中的佳节,有“亲”在召唤,天涯海角都得往家跑。不过古代人少,多是农民,少有农民工,老百姓遵循着孔子的教导“父母在,不远游”,活动范围小,百度地图放到最大,也就在一巴掌大小晃悠。不用遭春运的罪,牵着牛拾着粪就回家了。

 

在外务工的,无非商人和官员。这两个群体,是春运大军的主要组成人员。

 

一般的小商小贩还好,走街串巷卖个针头线脑,不会跑太远,买卖也不会太大,甭说过年,天天都可以回家。大商人则不同,尤其是做国际贸易,“北买党项马,西擒吐蕃鹦。炎洲布火浣,蜀地锦织成。”过年的时候,不一定身在何处,只能四海为家,时间长了,老家都不承认有过这么一个人,正所谓“年年逐利西复东,姓名不在县籍中”,光有钱并不能光宗耀祖,反而被剥夺了回家祭祖的权利。各地没有招商引资任务,都明着歧视商人。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过去的商人,买卖成了,却被认为不仁义,连故乡都没了,下辈子只有异乡。

 

除了商人,官员过年也难得回来。很多朝代都要求异地做官,作为防止腐败的一种方式,所以要回家得等放假。各个朝代的假日办有不同的规定,从唐朝开始,年假从初一放到初七,当时冬至也放七天,和现在一样,一年两个长假。宋朝过年也放七天,元明清的时候缩成三天了,官员幸福指数明显降低。

 

虽说是放假了,官员也不是想回家就能回家的。很多朝代都提倡公职人员要自觉勤于职守,五加二白加黑,甚至雨加晴,工作日加上假日——连轴转。

 

就算休息,也不要忘了工作。

 

汉朝时,有人就利用假期在职进修学习,平常太忙,春节充电;还有人体验稼穑生活,下地劳动,不能忘本,锻炼身体顺便吸氧;还有人专业搞科研,比方说东汉的蔡伦、张衡,据说张衡认为除夕是一年中最宝贵、最重要的一夜,特别适合观察天象,因此,他一生中的除夕都是在观察天象中度过。

 

和张衡比起来,我们真的很惭愧,人家用钢珠和蟾蜍发明了地动仪,咱们也用钢珠和蟾蜍——玩祖玛。

 

当然,利用假期学习或者工作只是一种倡导,并不强求。但有时除了倡导之外,还会有硬性规定。比如宋朝,王安石当宰相,深化改革,树新风,过年期间不让大家乱逛,组织纠察人员去酒楼和青楼,专逮官员,禁止大吃大喝,也不能互相宴请,不管是公款消费还是个人掏腰包,一概不允许。王安石本人过年期间还亲自坐车上街转悠,看到那个官员在街上玩,就下去找他谈心,这心谈得让人心碎。

 

因此,古代官员不能回家过年的不在少数,给朝廷打工,连春节都不得不牺牲。有一年除夕,唐朝诗人高适客居在异乡一个小旅馆里,寒冷干燥的空气中,高适辗转难眠,写诗感叹道:“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

 

所以,能不能回家过年,还真不是钱和权能办的事。

 

不过,钱和权倒可以解决一些客观上的问题,比如交通。

 

为解决春运期间的交通问题,古代政府始终积极想办法:一是尽量不在快过年的时候安排外出公务。二是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此标语实为古训。

 

古代的路主要是水路和陆路。水路最方便,但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通,有天时地利才能“轻舟已过万重山”,否则,只能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且,相对于挖运河那么浩荡的国家工程,陆路交通的建设和改善更容易见效。车咱们从黄帝时代就有,所以路一直在修。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就修建了四通八达的全国性公路网,给春运提供了更多便捷。

 

秦朝的路最著名的叫驰道,是当时的国道,六十多米宽,两边全是松树绿化,三十米一棵,相当于现在的高速公路。一般认为驰道为皇帝专用,其实这是一种误解,驰道虽是“天子道”,但其实是多功能的,中央部分才是速度较快的皇帝专用用道,三丈宽,别的车和人可在一边走,跟BRT公交车道一样,皇帝走BRT,大家走两边。正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除了驰道,秦朝还有直道,轨路等。轨路有高铁的意思。硬木为轨,下垫枕木,马车行驶在上面,速度超快,还不用担心停电。

 

过年期间,交通费比平常会略高。古今的运营商都知道:一年之计在于春运。所以,为防止运营商乱要价,政府会制定统一价格。比如《唐六典》记载,车载1000斤,走100里,运费是900文;每驮l00斤,走100里,运费是100文;走山坡道路,运费是120文。但即便走的全是山路,要价最高也不能超过150文;而走平坦道路时,费用再低也不能低于80文。唐开元年间,九品官一月工资为3817文,日收入约127文,春节回趟家,路费加上花销,也就是一个月工资就能打住。

 

每当我春节回到老家那个小县城,发现出租车的价格统一乘了二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怀念唐朝。

 

唐朝贞观六年的春节,春运路上,还发生过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有一批死囚回家过年。

 

那一年赶上贞观之治,天下太平,物丰民安,社会和谐,李世民心情也不错,过年前就到监狱里面视察,这一年全国有近四百名死刑犯,都关在长安城外的大理寺监狱。李世民进入一个个牢房,挨个询问死囚,让他们谈思想谈认识。大家都说犯了死罪,死有余辜,不冤枉。认罪态度良好,认为对他们的量刑也很公平。李世民就跟这些死囚说,我跟你们立一个君子之约,现在是冬天,放你们回去过春节,和家人好好团聚团聚,来年秋收之后,你们干完农活,咱们再在这里集合。四百死囚呢,个个感激涕零,高高兴兴地回家了。第二年的秋后,这些死囚全都回来了,一个都没有少。唐太宗高兴之下,全部赦免了他们的死罪。

 

这样的事历史上就发生过一次,《资治通鉴》上有记载,由于历史到了李世民那里,被他改过,所以真实程度值得怀疑。

 

其实,古代那些在外工作的人,春节回家团聚的机会并不比死刑犯多多少。正所谓“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这首《人日思归》的作者隋代诗人薛道衡,都到正月初七了,还没能回家过年,除了写诗,而能做些什么呢?

 

春运这件事上,我最佩服的一个人,其实是一个太监——明代著名航海家、三保太监郑和。郑先生前后七次奉使“下西洋”,历时二十八年。一生中有二十四个除夕是在海上或异国他乡度过的。我甚至不敢想,在那二十四个众人合家欢聚的除夕夜,郑和眺望着茫茫大海,心里是什么滋味,要知道,故乡,才是他遗失的根。

 

他会深情地唱一首《把根留住》吗?

 

 

                                                     九三学社济南市委  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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