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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的夏天
  来源:本站原创  日期: 2015-07-08

济南的夏天来的最早,去的最晚。这张被称为“四季”的麻将桌上,上家刚连了两把庄,就被夏天截胡,接着又是清一色又是一条龙,就是不下来。直到下家发狠,出啥吃啥,打么碰么,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夏天才悻悻地把庄让出去。

济南的夏天很热。上苍创造这座城市的时候,只考虑了它清秀的外观,优良的性能,却忽略了必要的散热系统。三面环山的城市,热气只能向上。有人试过在泉城广场的地面上煎鸡蛋,我觉得,不妨做一个飞碟一般的笼屉,在济南最热的那几天,放在最高的那座雄伟建筑顶上,里面摆上包子,试试多久能熟。

包子我爱吃羊肉胡萝卜馅的,到时候我得去掐着表,蒸过了,馅会不香。

羊肉在济南的夏天尤受欢迎,因为串儿。济南人对羊肉串的爱好在全国数一数二,甚至可以把“数二”去掉。包括新疆,包括内蒙,包括青海,包括我去过的中国所有的地方,烧烤摊的人气和密集度都无法和济南相比。

这座城市任何一个小区附近都会有烤羊肉串的,至少一家,多则很多家;至少一个炉子,多则很多炉子;炉子至少两米,长则很多米;吃串的人少则两三桌,多则两三百桌。没错,两三百桌的羊肉串摊子绝非夸张,在南外环的一个大院里,负责点串的人统一穿着迷彩服,一手拿点菜机,一手拿着对讲机,在浓烟笼罩的人群中穿梭,那劲头,像士兵在战场上冲锋。

因烤串名声大噪,开始扩张,甚至把大饭店也盘下来改了烤串的牛阵,注定成为济南夏天的传奇。从玉函路到毛泽东住过的济南饭店,到市中心泉城路的恒隆广场,牛的不是一阵,阵势不可阻挡。

在济南,没有烤串,夏天的晚上真有点无所适从。和三五朋友,随便找张桌子,坐在马扎上,挽起裤管,大口吃串,大杯喝扎啤,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济南的扎啤极好,遗憾的是烤串的地方扎啤常兑水,一入口便觉得寡淡。这一点,和青岛物美价廉并且满城都是的扎啤差别甚大,让人深感遗憾。去年夏天,我发现有家店,名字很“青岛”,叫“哈啤酒吃蛤蜊”,那里有青岛运来的原厂扎啤,喝起来很是过瘾。当时这家店似乎刚开,人气还不错,今年再去,每次都是满坑满谷的人,若不提前订,断然难有位子了。

如果说啤酒也能有酱香型的口感,一定是扎啤才具备这般神韵。

济南的夏天,可以靠扎啤散热,也可以入青山乘凉。这座城市的南部,郁郁葱葱的群山是人们的避暑胜地。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一辆车,一座山,一条河,必能寻一处好荫凉。最好是在山中住一晚,像九如山的木屋,旁边就是泉水,在里面冰上一个西瓜,切开,吃的时候,牙缝里都是泉水的甘甜。尤其在黄昏来临的时候,听着瀑布声,闻着山气日夕佳,看着飞鸟相与还,那种日子,陶渊明都会羡慕。

五年前,我几乎去过南部山区所有开发的景点,但几乎一座山都没有爬过。每次去了,就是和朋友喝酒打牌,昏睡半宿,次日匆匆回来。总觉得山中风景虽美,却不如人间烟火热闹。现在再去,才感到流连忘返,不管是春天的花,还是夏天的树,不管是秋天的落叶,还是冬天的白雪,都深深打动着我。或许是年龄大了几岁,心灵就离自然更近了几步。一个人生命中的夏天,是山林最茂盛的时候,看着如此繁茂的山林,会想到自己的未来也会变成山林的一部分。

济南的夏天,因山而眉青,因泉而目秀。偏偏,它的脾气没那么好。雨不多,下起来就让人猝不及防。有一个日子,因为下雨,在济南的夏天被刻骨铭心,2007年7月18日。

那一天上午,并没有更多下雨的迹象,直到下午下班时,倾盆大雨突然从天而降。当时我在报社上班,下午5点,和人约好了去电影院看《变形金刚》,那时天色刚刚阴沉,等到半个小时后下班,已暴雨如注。临走前,我还和同事开玩笑,幸好是看《变形金刚》,要是看《后天》,大概会害怕。于是,我顶着大雨冲进了一辆公共汽车,汽车没开5分钟,就绝望地停了。在上新街和经七路的路口,泥水翻着浪花从西向东流。车上的人纷纷打电话,忽然又开始惊呼,一辆停靠在路边黄色的小轿车被水冲走,横着飘了十几米,撞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又过了一会儿,路边小商店门口的铁箱子也飘了起来,转着圈向前。一名趟水的女人被水冲倒,如果不是她抓住了路边的栏杆,不知道会冲到哪里去。接着,水越漫越深,漫过了公共汽车车门,乘客赶紧往车后面走,水已经漫过了路上塞住的那些小车的车轮,一辆出租车被水冲得直接撞到了前面一辆车上。

车上的人开始交谈,分析雨的形势,分析积水的多少,原本的陌生人此时仿佛变成了共患难的朋友,大雨竟然在这一刻冲走了人们心灵之间的堤坝。

我不知道车要堵到什么时候才到尽头,执意要下车,一车人都在劝我,说太危险,别下。我当时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趟着齐腰深的水过了马路,愣是没耽误看电影。散场后,水基本退了,满大街的汽车让我恍恍惚惚,它们会不会在雨中变成力大无穷的机器人?我想找个厕所,就在泉城广场旁边,本打算去地下那家麦当劳,走了两步,看到那边黑乎乎的,就没有再下台阶。我站在路边,打了一个小时,出租车很少,并且没有一辆空车,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柏油路面被雨水冲出了很多坑,感觉整个城市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远,公交早没了,我没办法,就给报社的总编打电话,他是我的好朋友,又是老大哥,这一天正在报社值班,接到电话,开车过来接我,告诉我,已经有四五个人死在这场雨中。

那是让这座城市极其悲痛的一夜。在那之前,没有人能够想到,一场大雨会让一座城市失去那么多生命,人们对这座城市如此信赖,却被它深深辜负。从此以后,在济南的夏天,每当阴云密布,都会让人心有余悸;每当大雨滂沱,都会有人泪如雨下。

济南的夏天,阳光明亮起来有些刺眼,阴影处,总有人低着头思考心事。

济南的夏天,有时比火热,有时比冰冷。如许多想要逃过的事物,挣扎反而使人深陷,反抗最终导致毁灭。你想躲开,却发现总是狭路相逢;你想忘却,却发现又是一个轮回。

济南的四季,就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一个人的心情,亦如一座城市的春夏秋冬。

                                            

                                                                                                                                                            (九三学社济南市委  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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