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家的旧院子里，生长着许许多多香椿树，它们遍布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惊蛰一过，我们就盼望着它们发芽，在那春寒料峭的日子，香椿树，只是在静静地积蓄力量，积蓄体内能量，等待萌发的时机。 人急树不躁。我整日在院子里溜达，期盼它们早日发芽，然而，干枯的树枝，依然从四面八方指向蓝天，不急不躁。迟迟不肯吐芳香。 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我照例散步到旧院子周边，远远地，我在和风中嗅到一丝缕缕清香。此时，我加快了脚步，急切地走进院子，急不可待地跑到树下，踮起脚尖，寻找蓝天下的那片暗红色。看见了，一簇簇短短的芽子，立在树的每一个枝头顶端，向我露出笑脸。从高处到低处，错落有致，像是有精巧手艺的妇人给它们梳理好小辫子，或是面食工匠为它们打扮麻花，将积蓄一冬的力量热情地绽放在这个温和的季节。我怕是幻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乎，我摘下眼镜，用手轻轻地扳一个细小的枝条，近距离观察，果真不假，是芽，仔细用鼻子一嗅，真的有一股浓香。 在这个时候，卖豆腐的吆喝声仿佛也比往日频繁了，声音里饱含着期盼，声音里蕴含着芳香。 日头渐渐升高，香椿树上的一个个小辫子，一个个麻花，慢慢地变成一个个精美的鸡毛毽，像一朵朵美丽散发，呈放射状的模样，面朝着太阳生长。此时，心情急切的妻子，总是提前掰下一些低矮处的香椿，放在温水中一烫，褐红色的叶子，立刻变得嫩绿了。不一会儿，一盘香喷喷的香椿凉拌豆腐就呈现在饭桌上了，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不动筷子，口水就先流出来了。绿色在白色衬托下更为鲜绿；白色在绿色的点缀下更加洁白。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浓香的味道；走近看，一盘绿白夹杂的美味佳肴呈现在眼前，这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啊！ 在这会儿，家里养的几只母鸡，也懂事聪明多了。这个时节，也有意识地勤快了。几个鸡蛋加上一点嫩绿的香椿，就是宾客们最为喜欢的一道乡间美味。 头茬香椿最为珍贵，它们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力量，萌发而生，无论怎么吃都香嫩可口，余味无穷。由此，我想起江南明前的龙井、碧螺春等茶的鲜嫩，味道淡雅而清香。透明的玻璃杯，淡淡的色彩，透射着一种光泽，给人一种品不透的香味，尖尖的叶子，在温水中，浮浮沉沉，沉沉浮浮，那或许，就是一种力量，甚至是，一个季节的积蓄与迸发，所表现出的喷涌。正好像地下的泉水，在找到适合点时，就会持续不断地喷涌而出，那是地下水的生命搏动，是它胸脯的呼吸起伏。谁也说不清那是快乐的颤抖，还是幸福的战栗。总之，树上的一切气氛是多祥和啊！街道上、巷口处……空气中的香味也正处于饱和状态，洋溢出来了，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口，都能嗅到一种浓烈的味道。 商贩的嗅觉最为灵敏。一大早就在街道上吆喝，“买香椿喽！买香椿喽！”不一会儿，就能听到“啪、啪啪、啪啪啪”的声响，紧接着，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知谁家手巧的媳妇，弄出一道香椿炒鸡蛋，伴随着缕缕青烟飘散出来，与空气柔和在一起、融为一体，我们一时分不清哪一种香味更为浓郁，更为清新，更为诱人，更为令人驻足不止。布谷的叫声，麻雀的叽喳，鸽子的咕咕，山鸡的啼鸣，仿佛也都增添特有的味道，连空气的味道，也比往日清新了许多，空气质量达到史无前列的优良。 一时间，城里的大小酒店，在手艺精湛的厨师们精巧加工下，各种花色花样的香椿菜肴，在宾客眼前光彩夺目、色味诱人。 城里人，也奔香椿而来，他们投亲奔友，他们也为没有污染、没有杂质的香椿而来。麦田青青，野菜也被污染，荠菜也日日更显得衰老，白色的花朵在风中不停地摆手，仿佛告诉我们，它们也是受害者，它们的肌体内也渗入了毒性液体。它们羡慕生长在农家院里香椿，它们遇到好主人，它们找到好的落脚地，它们才有旺盛的生命力。 旧院子里的香椿树，有的高达四五米，有的低矮不过一米多高，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和足迹。第一次采集下来，多达十几斤重，妻子舍不得全部享用，送给邻居一些，虽然不多，但邻居们依然能感受一种芳香，一种情谊，一种温暖。 接下来的日子，香椿得到阳光的雨露，就如鱼得水。一茬又一茬的香椿吃下来，夏日将至。我们对香椿的情谊也日渐淡薄了，妻子就将香椿洗净，晾干水，尔后，用盐轻轻地揉，揉到盐分与香椿融为一体，然后，放在阳光下晒干。冬日里，每一次，我们家喝面条时，拿出一些香椿，切成细丝，放上一点醋和香油，喝面条时，放上一点，连最讨厌喝面条的我，本来只能喝一碗，足矣，而在这时，就能喝得直不起腰了。 我闻着它们的香味，好像闻着其他鲜美的果实一样，芬芳美味。妻子用瓷坛盛放好它们，以尽可能让这种香味保存得时间长一些，更长一些。 这种干香椿能保存时间长久，不然，夏日一到，香椿的清香味儿就消失了，是妻子用这种巧妙的方法，保存下来香椿的味道，让我们能吃上一年的香椿味儿，且久不弥散。 我的生日是农历正月，是难以见到香椿的日子，妻子每到我的生日那天，就按惯例给我煮一大碗长寿面，还有不可缺少的菜肴——腌香椿，喝着面，咀嚼着香椿，我清晰地看到，在香椿叶面褶皱的缝隙间，珍藏着女性一颗炽热的爱心。 （九三学社济宁市委邹城支社 屈绍龙） |
